1822年肇始於维也纳的『罗西尼狂热』(白辽士语)席卷包括英伦在内的整个欧洲,每一个首都都有大批粉丝日夜渴盼著罗西尼的造访,他到伦敦时,威灵顿公爵(Duke Of Wellington)亲自招待他;他到巴黎时,国王路易十八也待他如上宾;他到维也纳时,梅特涅(Klemens Wenzelvon Metternich,1773-、859)照样设宴款待,还在『维洛那会议』(Congress Of Verona)中盛赞他是『和声之神』。萧邦(Frederic Francois Chopin 1810—1849)在华沙的歌剧院只听罗西尼的歌剧,甚至临终时也只想听罗西尼的曲子;圣彼得堡诗人普希金(AIexander Sergevitch Pushkin,1799—1837)的『鲍理斯·戈多诺夫』(Boris Godunov)也『借用』了他『鹊贼』(Lagazzaladra)里的一个点子:法国诗人兼批评家泰奥菲尔·高提耶(Theophile Gautier 1811-1872)颂扬他是『现代音乐之神』。作者: weihong 时间: 2008-8-2 16:18
他的人气历久不衰,在37岁封笔後依旧如此。那(1829)年,罗西尼已被誉为『世界第一作曲家』,爱尔兰小说家摩根女士(LadyMorgan)曾记载巴黎上流社交圈的一场讨论,大家谈论谁是全巴黎最机智的人物,司汤达尔豪不犹豫地说:『罗西尼!』连原本视罗西尼为『音乐恶魔』(Lucifer)的韦伯(Carl Maria von Weben 1786—1826)见识到罗西尼的幽默後,都尽释前嫌、结为莫逆叫836年,孟德尔颂(Felix Mendelssohn—Bartholdy 1809—1847)在希勒—(Ferdanand Hiller 1811—1885)家中第一次见到罗西尼後,完全被他迷人的个性所吸引:『罗西尼的所有表情及言语都闪烁著智慧、活力与幽默,任何人若怀疑他的才华,只消听他一席话就会改变看法。』1832年,法国作家大仲马(Alexandre Dumas,1802-1870)举办一场化装舞会,巴黎名流全数到齐,罗西尼打扮成『塞维里亚的理发师』(II Barbiere di Siviglia)主人翁费加洛(Figaro)的模样出场,他的光彩压倒所有人,连法国大革命硕果仅有的大英雄拉法叶—(Marguis de Lafayette,1757、834)都相形失色。
罗西尼一生锦衣玉食、出入名宫华厦,是个十足的生活享乐主义者,连顶级菲力牛排餐『罗西尼嫩牛肉片(Tournedos Rossini)』都以他为名。虽然对众人没完没了的阿谀奉承感到不耐,但从罗西尼臃肿不堪、『除了妇女病以外,什么病都有』的身体看来,他显然很享受终日饭局不断的生活。罗西尼1843年重返巴黎,有2,000个人排队等著想见他,1855年定居巴黎後,每周在自宅举办『周六晚会』(Samedi Soirs)准备美酒佳肴款待社交圈时尚名人,提携後辈音乐家,也演奏自己的一些小作品,差不多当时有点名气的音乐家都来拜访过他。作者: weihong 时间: 2008-8-2 16:22
生性乐观的罗西尼自承一生只哭过三次,第一次是他的【塞维里亚的理发师』1816年2月5日在罗马首演失败;第二次是有一回野餐将烤熟的肥鹅给掉进河里;第三次则是1817年听到帕格尼尼的演奏。後人很可以体会24岁的年轻作曲家第一次推出既生动又活泼的喜歌剧,竟遭受严重挫败的心情,也可以了解天才与天才间的惺惺相惜,但那只烤鹅在罗西尼心中所占的份量就令人匪夷所思了,原来罗西尼是个非常重视口腹之欲的人。他不辞辛苦地从秘鲁以及其他难以想像的蕞尔小国搜罗琼浆玉液,他常常向访客夸示他的酒窖并引以自豪;他很喜欢波隆那(Bologna)的乳酪、香肠及腌肉,旅居巴黎时,没有比收到这些食物更令他高兴的事了,他曾在信中跟朋友说,这些食物比世界上所有的勋章或礼遇都值钱;他对搜集食谱也颇感兴趣;对肥鹅肝饼(pates de foie gras)更是特别偏爱…难怪华格纳(RichardWaqner,1813—1883)说罗西尼『满肚子装的不是音乐,而是波隆那香肠』。作者: weihong 时间: 2008-8-2 16:24
讲到罗西尼对醇酒美食的缺乏抵抗力,圣彼得堡音乐院小提琴总教头奥尔(Leopold Auer,1845—1930)在他的回忆录『我漫长的音乐生涯』(My Long Life in Music,1924)里记载著罗西尼亲口对他说的一段话:『我认为没有什么事情比吃更重要了,专心致志的吃甚至比销魂蚀骨的爱情更重要。胃统治著我们激情的大乐队,并指挥我们的行动。低音管咕哝著不满、短笛尖叫出渴望,就像是空荡荡的胃,而饱餐後的胃则像是三角铁或定音鼓敲出的兴高采烈。至於爱情,就像杰出的歌剧女主角,她对著大脑哼唱抒情调,能让耳朵陶醉、心灵愉悦。吃喝、恋爱、歌唱与把食物消化这四幕戏组成了『人生』这出喜歌剧,就像香槟的泡沫,在它消失前没品尝过它的人通通是傻瓜。』
罗西尼的好友一一欧洲首富、法籍犹太裔银行家罗斯柴尔特男爵诗四(Baron James de Rothschild)有天差人给罗西尼送去上好的温室葡萄。罗西尼为表示感谢,写一张字条让来使带回去:[你的葡萄滋味没话讲,但我可不想靠吃葡萄来解葡萄酒的馋。』於是罗斯柴尔特男爵又给罗西尼送去几瓶顶级的拉菲堡(Chateau Lafite)红酒。有人说钢琴演奏家嗝屁时,最後僵硬的是那十根手指头,但自称『四流钢琴手』的罗西尼可能不是,他就是十指僵硬、全身死透了,他的胃仍然继续在【蠕动』。作者: weihong 时间: 2008-8-2 16:25 罗西尼式的幽默
旅居巴黎时,一天早晨,有一位流浪风琴艺人碰巧站在罗西尼的窗前演奏阿莱维(Jacques Fromental Halevy,1797-1862)注六厂奎多与吉内芙拉』(Guido and Ginevra)中的一首浪漫曲。罗西尼把这个邋遢的小流浪汉拉进房间,抓住他不住地摇晃,大叫:[兔崽子,是不是有人付钱给你,让你在我窗口拉这种狗屁音乐?说!小混蛋!』小流浪汉对所有他知道的义大利神明发誓:『没有这回事!』『你骗人,坦白说吧,谁让你到这儿来,用这么糟糕的音乐毒害我?』『真的没有啊!』最後,罗西尼给了这小街头艺人两个金币,那小鬼摸到金币时,眼睛倏地大了起来。『拿去吧,给你的手风琴加点新曲目,到阿莱维先生的窗口下演奏60次『唐克雷第』(Tancredi)中的咏叹调!听到没?60次!』『是!先··先··生··生』小流浪汉结结巴巴地回答,『也许以後阿莱维能学会怎么写音乐!』罗西尼摇著头边说边钻进他的被窝,睡他的回笼觉。
不只是阿莱维,连当时在巴黎已经崭露头角的『钢琴之王』李斯特(Franz Liszt,1811—1886)与高分贝提倡『未来音乐』的华格纳都也被他揶揄过。有一回,李斯特去拜访罗西尼,在普莱艾尔(Pleyel)钢琴上即兴弹了一段疯狂的旋律。结束时,罗西尼说:『我更喜欢另一首。』『另一首?』李斯特没听明白。『是的,我更喜欢海顿的『混沌』(Chaos)!』至於华格纳,有个故事可以说明他对厂未来音乐』的不屑。一个朋友到罗西尼家里作客,发现他正在发愤研究『崔斯坦与伊索德』(Tristanand lsolde),於是问他有何高见。罗西尼说:『多美的一部作品呀!我从没见过这样优美的表达、这样有新意的音乐力量,伟大的歌剧改革者如莫札特、葛路克(Christoph W.von Gluck,1714-1787)、齐玛罗沙(DomenicoCimarosa,1749-1801)、韦伯、麦亚白尔(Giacomo Meyerbeer,1791—1864)、梅尔卡丹特(Saverio Mercadante,1795-1870),乃至於我自己,可都没有写过这样美妙的音乐。』友人好奇地凑过去,结果被吓呆了,他发现罗西尼把华格纳的乐谱看倒了,罗西尼把谱正过来,瞄了又瞄,说道:『啊哈!这下可好,现在我连哪边是头、哪边是尾都搞不清楚了。』作者: weihong 时间: 2008-8-2 16:25
罗西尼在他的幽默中表现他的人生观,也在幽默中透露他的艺术观。法国轻歌剧作曲家奥博(Daniel—Francois·Esprit Auber,1782-1871)也问过他喜不喜欢华格纳的『唐,陵瑟』(Tannhauser),罗西尼说:『那是必须听上好几遍才能懂的音乐。不过,我并没打算听第二遍。华格纳的确创作过一些优美的片段,但其他的大部分都很糟信J罗西尼直到晚年还是不认同华格纳的音乐,著名女低音赫丽特—维亚尔多(Louise Heritte-Viardot,1841—1918)在她的自传『回忆与难忘的经历』(Memoriesand Adventures,1913)中记载一段史料:『有一天,罗西尼问我,『你知道华格纳的音乐听起来像什么吗?』然後他掀开钢琴盖,重重地坐在琴键上,叫著:『就像这样,这就是未来之音!』作者: weihong 时间: 2008-8-2 16:26
罗西尼在挖苦别人的同时,也不忘幽自己一默。波隆那正经八百的乐评家们曾批评罗西尼违反许多作曲规则,罗西尼从不加以否认或辩驳,他跟身边的狐群狗党说:『如果我有时间多看两遍草稿,就不会有这么多错了。但你们也清楚,他们通常只给我六个星期写一部歌剧。而头一个月我总是在吃喝玩乐,像我这样年少得志的人就应该即时享乐,难道要等到我老掉牙时才享乐吗?在最後两个星期里,我每天早晨都写一首二重唱或咏叹调,晚上就急忙排练。你们说,我怎么发现的了伴唱部分的那一点点小毛病呢?』英国评论家路易斯·恩格尔(Louis Engel)认为饥饿与爱情都有让文人或艺术家妙笔生花的力量,他问罗西尼是不是也因为爱情或痛苦,激发他创作上的灵感。罗西尼用一贯的自嘲表情说出一段不为人知的事:『810年,我在赶写『摩西在埃及』(Mose in Egino)中的『摩西的祈祷』时,认识一位公主,她非常热情,有副好嗓子,经常和我彻夜长谈或唱二重唱。我拧不过她,只得陪她通宵达旦,为了补充体力,我弄了一些草药吃,在写g小调合唱那段时,我误把草药瓶当墨水瓶,把笔蘸满草药,结果在纸上滴出一块污渍,在我把污渍弄乾净时,瞬间有了把g小调改成G大调的念头。所以,如果你一定要问是什么启发我的灵感,那就谢谢那块污渍吧!』作者: weihong 时间: 2008-8-2 16:26 Rossini—Respigh
La Boutique Fantasque
Andrew Davis
Toronto Symphony
CBS35842
『音乐纪事报』(La Gazette Musicale)第22期(1820)有一篇夫名评论批评罗西尼的『灰姑娘』(La Cenerentola):『这位作曲家在这部歌剧中再一次旷过份地借用了他以前的作品』,但人们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做,甚至还非常愿意原谅他这么做,原因是他能够为人们带来如此惬意的消遣。』白辽士(Hector Louis Berlioz,1803-1869)一向厌恶(或者说嫉妒)罗西尼音乐的这种『娱乐效果』,他说:『音乐在义大利人而言不过是一种感官的乐趣…他们希望音乐就像一盘通心面,能够不经思考,甚至不需注意就可以立即被吸收。』他听过罗西尼的『塞维里亚的理发师』後,对罗西尼更反感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巴黎高尚人士圈内掀起的矿罗西尼狂热划让我愈发愤怒,因为我根本看不出罗西尼的音乐有什么可以跟葛路克与斯蓬蒂尼注十(Gaspare Spontini,1774—1851)大师作品相提并论的地方。他在旋律上的玩世不恭以及对戏剧表达和要求的马虎、他那反覆出现的华彩乐段、他那始终存在的幼稚的渐强和他那野蛮的大型喧闹场面都让我非常生气,以至於我在那部配器精当的伟大作品『塞维里亚的理发师』中都无法发觉他究竟有何高妙之处。我经常问我自己,怎样才能在义大利剧院许十—下面挖个雷坑,然後把剧院连同所有崇拜罗西尼的人一起炸上天去。』同样不爽罗西尼的还有伟大的德国作家霍夫曼(Ernst Theodor Amadeus Hoffmann,1776-1822),他把罗西尼斥为『滑稽可笑的坏蛋』。作者: weihong 时间: 2008-8-7 11:37
但罗西尼雅俗共赏的喜歌剧在当时德奥舞台轰动的实况的确不容忽视,就像咱们红透半边天的小天王周杰伦一样不可思议。怀念群星会时代老歌的老年人或喜欢校园民歌的四、五年级中年人,一定对他不知所云的歌词、咬字不清的唱腔、属而啷当的态度、蟑头鼠目的嘴脸感到不屑,但这只说明了你缺乏接受新鲜事物的雅量,一点也不代表你的品味比他高明。像舒曼就比较持平:『如果我们抵制罗西尼所有的作品,那就有失偏颇了,毕竟那些东西在一定程度上也启发了德国音乐家。』华格纳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可以制造人工鲜花的能工巧匠,他用天鹅绒和丝绸做成了花,涂上迷人色彩,用香水使花萼发出香味,就像从真花里散发出来的一样。』犬哲学家黑格尔(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1770-1831)也跳出来帮衬:『许多反对者鼓噪著说罗西尼的音乐只是一种空洞的、纯粹对耳朵的一种刺激。但是,如果更接近他音乐的旋律,你会发现它富於才智,对心灵及感情都很有冲击力,即便它没办法用严格的德国音乐理论来分类。因为他自由的旋律超越了剧本的限制,你要嘛停留在剧本上,对他风马牛不相及的音乐生气,要嘛就乾脆忘记剧本,去享受他那天马行空、插科打译的音乐。』或许读者还不懂黑格尔充满文字障的评论,但德国诗人海涅(ChristianJohann Heinrich Heine,1797-、856)把它说明白了:『神妙的大师,义大利的太阳,你的音乐之光照耀了整个世界!我那可怜的同胞们没看到你的深邃,是因为你用玫瑰把它遮盖起来了;他们觉得你的乐思不够庞杂厚重,那是因为你飞翔地如此轻盈,你装上了神的翅膀!』一向傲骨嶙峋的巴尔托克(BelaBartok,1881—1945)在听过罗西尼的厂摩西』(Mose)後,说的更露骨:『你们这些德国大师一韩德尔、巴哈,甚至你一贝多芬,都跪下吧!义大利来了!成功者来了!现在轮到罗西尼说话。作者: weihong 时间: 2008-8-7 11:37 罗西尼的音乐观
罗西尼曾说:『莫札特是我少年时期的偶像,成熟时期的渴盼,老年时期的安慰。』这句话将罗西尼的音乐观表露无遗。对既不知性也不感性的罗西尼而言,他的音乐完全是一种本能,与後天学习无关。他只在1806年进到波隆那成立於1661年的『爱乐学院』(AccademiaFilarmonica),跟马泰神父(Padre Mattei,1750-1825)修过4年课,所受音乐教育极其有限,文学修养极其匮乏,好的剧本对他像『乌龟吃大麦』,难怪他一点也不稀罕好剧本,他自己也说:『就是给我一张洗衣店清单,我也可以将它谱上音乐。』也由於他跟女人的关系只停留在肉体层面,因此虽然年轻时风流韵事不断,但他的歌剧里普遍欠缺深刻的爱情,这点让白辽士相当气恼。罗西尼一生不喜欢卖弄学问的人,也不喜欢学究式的创造,他认为音乐应该是一种『意念和表达』(ideal and expressive),而不是一种厂模仿仑汁二,他有句名言:『音乐只有两种。一种是好的,一种是坏的。除了令人厌倦的音乐,都是好音乐。』虽然罗西尼因为贪财接受过多邀约,使得他不得不在作品里七拼八凑、胡乱剪贴,甚至有三部歌剧使用同一首序曲的情形,但他的音乐永远都是那么活泼有朝气,有著温暖宽广的旋律与不容置辩的音乐性。作者: weihong 时间: 2008-8-7 11:38
不过,他作曲的态度不太认真,在跟朋友闲谈时可以作曲,在抄谱员的喧闹声中也可以作曲;在钓鱼时可以作曲,躺在床上也可以作曲。据说他有天想煮锅饭当晚餐,一位歌手在旁边央求帮他写首咏叹调,因此他写下『米饭咏叹调』(L'ariadel riso)。罗西尼对音乐的旋律及歌者的音色相当敏锐,他总可以像裁缝师傅一样『尽量掩饰顾客身材的缺点,衬托他们的优点。』让身边可供支配的歌手表现出最好的一面,当然,若他想『整』某一个歌手,那也是相当容易的一件事,像菲利·加利(Filippo Galli)就被他整过,罗西尼围绕著他声音中的缺点写一整段宣敍调。碰到二流的歌手,他也会写一些诸如[巴比伦的奇洛』(Ciro in Babilonia)中的『米糕咏叹调』(ariade,sorbetto)的音乐,让观众在这些角色登场时,有空可以放心去买当时义大利流行的雪糕解馋。罗西尼自认是个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人需要他时,就可以『制造』出音乐的『艺术工匠』,他把『歌剧』当作一种混饭吃的行业,终其一生,无论是别人的或自己的作品,他总能用一种旁观的态度来欣赏,完全没有日後浪漫时期那几位作曲家敝帚自珍、不可一世的自负性格。晚年时,旁人间他自己觉得有哪些作品可以永垂不朽,他先是嗤之以鼻、不以为然,深思熟虑之後,他说:『奥泰罗』(Othelo)的最後一幕,『威廉·泰尔』(Guillaume Tell)的第二幕,以及『塞维里亚的理发师』的全部。作者: weihong 时间: 2008-8-7 11:39 急流勇退?见好就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