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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富特文格勒、弗伦茨、弗拉格斯塔德致敬
富特文格勒从1936年到1954年间指挥的《尼伯龙根的指环》全集及其选剧录音中,乐团和歌唱家星月同辉:如苏特豪斯。温德加森完美无缺的西格蒙德;瑞森珂令人难忘的西格琳德;莫德尔领一时风骚的布伦希尔德;贝克尔曼精美绝伦的沃坦-就是戏份较轻的配角,也臻子圆满之境:尽管如此,富特文格勒(Furtwangler)、弗伦茨(Frantz).弗拉格斯塔德(Flagstad),这三位姓氏均以“F”开头的伟大艺术家,仍是“富特文格勒指环”的三根支柱。
1950年:“斯卡拉指环”
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旅程,这套著名《指环》的CD才走进我们的生活。1970年代,它的LP发行。从此,人们有了一套不容任何人打瞌睡的《指环》:其宽广的气息与纤毫毕现的细节、无限的深情与强烈的戏剧性,特别是史诗一般的客观叙述法与悲剧一般的强烈主观陆融会贯通,也许只有中国的万里长城,才能在如此漫长的“体形”中,保持如此完美的统一。
这真是让人惊讶不已:如此迟缓的速度、如此糟糕的录音,如此久远的岁月,那种惊心动魄的张力没有消磨,却得到了加强——这一切都源干富特文格勒的指挥艺术和歌唱家的倾情投入。特别是斯卡拉歌剧院乐团像着了火一般的现场感。这个乐团没有柏林爱乐或维也纳爱乐那么绵密,但戏剧感和扦情冲动极其强烈。决不能忽视这位指挥家与这个乐团在观众面前非同寻常的“即时反应”能力。我经常想,如果富特文格勒指挥斯卡拉的管弦乐团开一场音乐会的话,几乎不可能产生类似的旋风般的冲击力,更不要提钻进录音棚了。
也许有人会发现,由于这套录音年代久远,管乐器的表现被削弱了。然而,我却认为,这反而使弦乐部分表现得更加瓦格纳,或者说更加“德国”。反复对比倾听后,我认为,也许只有克莱门斯·克劳斯1953年拜罗伊特版和卡尔·伯姆1966年版在精神气质上最为接近“斯卡拉指环”。当然,克劳斯本人的维也纳魅力势不可挡,行云流水一般的抒情性特别好,但在戏剧性上,稍逊一筹;而伯姆版的戏剧张力势如破竹,如决石于千仞之上,最能让人想到“白炽化”一词。但是,为了获得如此力度,他确实在力口快速度时,不得不在细节上有所牺牲。
富特文格勒生前最喜爱弗伦茨的沃坦。在一般人心目中,沃坦这个角色的重要性可能位干布伦希尔德、齐格弗里德之后。但实际上,沃坦却是事实上的“男一号”,而且绝不应当忽视这个角色人性的一面。沃坦更多地是希腊神话中受约束的诸神之王,而非犹太—基督教这种一神教中无所不能的上帝。弗伦茨充分理解到,这个主神的最后镇定地接受了自我神圣世界的毁灭,以换取一个属于人的世界。弗伦茨被许多瓦格纳迷认为是“沃坦中的沃坦”。要认识这一点,不妨把他与麦尔乔尔、汉斯·霍特尔等做一比较。尽管他没有完全唱下来这个角色(在《齐格弗里德》中,改由赫尔曼扮演沃坦),但弗伦茨的表现绝不仅是蛮横、狡诈与野心,而且掺杂着如此多的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彻底退出时间的舞台,归于消隐。这让我想起弗伦茨表演的无与伦比的萨克斯(《纽伦堡的名歌手》,EMI,肯佩指挥)。
这个录音也是现存唯一完整的弗拉格斯塔德版《指环》。她当之无愧是最伟大的布伦希尔德。在伊索尔德的演绎上,她可能受到莫德尔、特芳贝尔的挑战。但她毋庸置疑是最伟大的布伦希德尔(以及莱昂诺拉)。她的伊索尔德为人诟病之处,恰恰是她的布伦希尔德(与莱昂诺拉)的最佳品格。她表现了布伦希尔德从英雄的女武神,向温柔恋人的转变(也就是从《女武神》向《齐格弗里德》、《众神的黄昏》的转变)。其实,弗伦茨也表达了沃坦的类似变化:从专制的丈夫、主神,向父亲、祖父角色的转变(也就是从《莱茵的黄金》、《女武神》向《齐格弗里德》,《众神的黄昏》的转变)。
这也是我听过的最奸的西格蒙德。君特·特拉德在第一幕的第一句话“不管前面是谁的家,我都要歇歇脚”,与其说这是逃亡者的声音,不如说足流亡者的声音。达一幕让人想到《漂泊的荷兰人》:逃亡是一种事件,流亡是一种宿命。康坦妮的西格琳德尽管没有像西格蒙德那样被迫杀,然而却流亡在自己家中(还有比这更大的流亡吗?)。人性内在的疲惫、世界整体的阴郁凄迷,由富特文格勒棒下翩然而至。
喜爱这场沸腾的现场演出的人,实际上听到两个“斯卡拉指环”:一个在录音之中的,另一个在想象之中的。这套录音删节了几个重要段落。更重要的是,由于没有现代录音手段,大量艺术情节和细节没有收录进来,这一切形成了艺术想象中的“斯卡拉指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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