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人气历久不衰,在37岁封笔後依旧如此。那(1829)年,罗西尼已被誉为『世界第一作曲家』,爱尔兰小说家摩根女士(LadyMorgan)曾记载巴黎上流社交圈的一场讨论,大家谈论谁是全巴黎最机智的人物,司汤达尔豪不犹豫地说:『罗西尼!』连原本视罗西尼为『音乐恶魔』(Lucifer)的韦伯(Carl Maria von Weben 1786—1826)见识到罗西尼的幽默後,都尽释前嫌、结为莫逆叫836年,孟德尔颂(Felix Mendelssohn—Bartholdy 1809—1847)在希勒—(Ferdanand Hiller 1811—1885)家中第一次见到罗西尼後,完全被他迷人的个性所吸引:『罗西尼的所有表情及言语都闪烁著智慧、活力与幽默,任何人若怀疑他的才华,只消听他一席话就会改变看法。』1832年,法国作家大仲马(Alexandre Dumas,1802-1870)举办一场化装舞会,巴黎名流全数到齐,罗西尼打扮成『塞维里亚的理发师』(II Barbiere di Siviglia)主人翁费加洛(Figaro)的模样出场,他的光彩压倒所有人,连法国大革命硕果仅有的大英雄拉法叶—(Marguis de Lafayette,1757、834)都相形失色。
生性乐观的罗西尼自承一生只哭过三次,第一次是他的【塞维里亚的理发师』1816年2月5日在罗马首演失败;第二次是有一回野餐将烤熟的肥鹅给掉进河里;第三次则是1817年听到帕格尼尼的演奏。後人很可以体会24岁的年轻作曲家第一次推出既生动又活泼的喜歌剧,竟遭受严重挫败的心情,也可以了解天才与天才间的惺惺相惜,但那只烤鹅在罗西尼心中所占的份量就令人匪夷所思了,原来罗西尼是个非常重视口腹之欲的人。他不辞辛苦地从秘鲁以及其他难以想像的蕞尔小国搜罗琼浆玉液,他常常向访客夸示他的酒窖并引以自豪;他很喜欢波隆那(Bologna)的乳酪、香肠及腌肉,旅居巴黎时,没有比收到这些食物更令他高兴的事了,他曾在信中跟朋友说,这些食物比世界上所有的勋章或礼遇都值钱;他对搜集食谱也颇感兴趣;对肥鹅肝饼(pates de foie gras)更是特别偏爱…难怪华格纳(RichardWaqner,1813—1883)说罗西尼『满肚子装的不是音乐,而是波隆那香肠』。
讲到罗西尼对醇酒美食的缺乏抵抗力,圣彼得堡音乐院小提琴总教头奥尔(Leopold Auer,1845—1930)在他的回忆录『我漫长的音乐生涯』(My Long Life in Music,1924)里记载著罗西尼亲口对他说的一段话:『我认为没有什么事情比吃更重要了,专心致志的吃甚至比销魂蚀骨的爱情更重要。胃统治著我们激情的大乐队,并指挥我们的行动。低音管咕哝著不满、短笛尖叫出渴望,就像是空荡荡的胃,而饱餐後的胃则像是三角铁或定音鼓敲出的兴高采烈。至於爱情,就像杰出的歌剧女主角,她对著大脑哼唱抒情调,能让耳朵陶醉、心灵愉悦。吃喝、恋爱、歌唱与把食物消化这四幕戏组成了『人生』这出喜歌剧,就像香槟的泡沫,在它消失前没品尝过它的人通通是傻瓜。』
罗西尼的好友一一欧洲首富、法籍犹太裔银行家罗斯柴尔特男爵诗四(Baron James de Rothschild)有天差人给罗西尼送去上好的温室葡萄。罗西尼为表示感谢,写一张字条让来使带回去:[你的葡萄滋味没话讲,但我可不想靠吃葡萄来解葡萄酒的馋。』於是罗斯柴尔特男爵又给罗西尼送去几瓶顶级的拉菲堡(Chateau Lafite)红酒。有人说钢琴演奏家嗝屁时,最後僵硬的是那十根手指头,但自称『四流钢琴手』的罗西尼可能不是,他就是十指僵硬、全身死透了,他的胃仍然继续在【蠕动』。
旅居巴黎时,一天早晨,有一位流浪风琴艺人碰巧站在罗西尼的窗前演奏阿莱维(Jacques Fromental Halevy,1797-1862)注六厂奎多与吉内芙拉』(Guido and Ginevra)中的一首浪漫曲。罗西尼把这个邋遢的小流浪汉拉进房间,抓住他不住地摇晃,大叫:[兔崽子,是不是有人付钱给你,让你在我窗口拉这种狗屁音乐?说!小混蛋!』小流浪汉对所有他知道的义大利神明发誓:『没有这回事!』『你骗人,坦白说吧,谁让你到这儿来,用这么糟糕的音乐毒害我?』『真的没有啊!』最後,罗西尼给了这小街头艺人两个金币,那小鬼摸到金币时,眼睛倏地大了起来。『拿去吧,给你的手风琴加点新曲目,到阿莱维先生的窗口下演奏60次『唐克雷第』(Tancredi)中的咏叹调!听到没?60次!』『是!先··先··生··生』小流浪汉结结巴巴地回答,『也许以後阿莱维能学会怎么写音乐!』罗西尼摇著头边说边钻进他的被窝,睡他的回笼觉。
罗西尼在挖苦别人的同时,也不忘幽自己一默。波隆那正经八百的乐评家们曾批评罗西尼违反许多作曲规则,罗西尼从不加以否认或辩驳,他跟身边的狐群狗党说:『如果我有时间多看两遍草稿,就不会有这么多错了。但你们也清楚,他们通常只给我六个星期写一部歌剧。而头一个月我总是在吃喝玩乐,像我这样年少得志的人就应该即时享乐,难道要等到我老掉牙时才享乐吗?在最後两个星期里,我每天早晨都写一首二重唱或咏叹调,晚上就急忙排练。你们说,我怎么发现的了伴唱部分的那一点点小毛病呢?』英国评论家路易斯·恩格尔(Louis Engel)认为饥饿与爱情都有让文人或艺术家妙笔生花的力量,他问罗西尼是不是也因为爱情或痛苦,激发他创作上的灵感。罗西尼用一贯的自嘲表情说出一段不为人知的事:『810年,我在赶写『摩西在埃及』(Mose in Egino)中的『摩西的祈祷』时,认识一位公主,她非常热情,有副好嗓子,经常和我彻夜长谈或唱二重唱。我拧不过她,只得陪她通宵达旦,为了补充体力,我弄了一些草药吃,在写g小调合唱那段时,我误把草药瓶当墨水瓶,把笔蘸满草药,结果在纸上滴出一块污渍,在我把污渍弄乾净时,瞬间有了把g小调改成G大调的念头。所以,如果你一定要问是什么启发我的灵感,那就谢谢那块污渍吧!』
『音乐纪事报』(La Gazette Musicale)第22期(1820)有一篇夫名评论批评罗西尼的『灰姑娘』(La Cenerentola):『这位作曲家在这部歌剧中再一次旷过份地借用了他以前的作品』,但人们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做,甚至还非常愿意原谅他这么做,原因是他能够为人们带来如此惬意的消遣。』白辽士(Hector Louis Berlioz,1803-1869)一向厌恶(或者说嫉妒)罗西尼音乐的这种『娱乐效果』,他说:『音乐在义大利人而言不过是一种感官的乐趣…他们希望音乐就像一盘通心面,能够不经思考,甚至不需注意就可以立即被吸收。』他听过罗西尼的『塞维里亚的理发师』後,对罗西尼更反感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巴黎高尚人士圈内掀起的矿罗西尼狂热划让我愈发愤怒,因为我根本看不出罗西尼的音乐有什么可以跟葛路克与斯蓬蒂尼注十(Gaspare Spontini,1774—1851)大师作品相提并论的地方。他在旋律上的玩世不恭以及对戏剧表达和要求的马虎、他那反覆出现的华彩乐段、他那始终存在的幼稚的渐强和他那野蛮的大型喧闹场面都让我非常生气,以至於我在那部配器精当的伟大作品『塞维里亚的理发师』中都无法发觉他究竟有何高妙之处。我经常问我自己,怎样才能在义大利剧院许十—下面挖个雷坑,然後把剧院连同所有崇拜罗西尼的人一起炸上天去。』同样不爽罗西尼的还有伟大的德国作家霍夫曼(Ernst Theodor Amadeus Hoffmann,1776-1822),他把罗西尼斥为『滑稽可笑的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