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当时,就是罗西尼本人可能也没料到自己会『被迫封笔』!原来,汉斯立克口中的『巨变』指的就是1830年7月底的法国『七月革命』1829年8月3日罗西尼在巴黎歌剧院首演『威廉·泰尔』後,罗西尼被誉为当代最伟大而且还健在的作曲家,他获得国王查理十世的一份每两年为巴黎写一部新歌剧的合同,10天後,他在盈耳的喝采掌声中离开巴黎,还写了一首『再会之歌』(Song Of Farewell)感,怀夹道欢送的巴黎民众的知遇与热情,结果不到一年,就因为1830年7月底的法国『七月革命』,被新继位的路易—菲利普(Louis—Philippe)**片面解约,当局还吹捧麦亚白尔,故意冷落他的作品、让他难堪。为此,罗西尼与法国**缠讼6年,搞得他身心交瘁、疲惫不堪。除此之外,早年因为太多的『性消遣』而罹患的性病也开始产生一些并发症,他开始发秃齿摇、尿道膀胱发炎、剧烈腰痛(Lumbago)、神经衰弱(neurasthenia)、夜不安枕、精神抑郁(hypochondria)、屡有自杀念头。偏偏也就是这时候,他的第一任妻子一伟大的花腔女高音、那不勒斯圣卡罗歌剧院当家花旦伊莎贝拉·柯布兰(IsabellaColbran,1785-1845)也跟他闹分居,内外煎熬的罗西尼再也提不起劲作曲。他在给好友麦菲(Maffei)的一封信里提到:『我现在才察觉,我以前写歌剧时,根本是那些优美的曲子自己来找我的,现在要我去找它们,以我这懒散汉的能力,只能停止写作、彻底放弃了。』在给男高音歌手唐赛里(Donzelli)的信中也透露相同的讯息:『写音乐需要新的意念,现在我所拥有的只是懒散和浮躁。』如此看来,浪头上的罗西尼绝对不是自愿下来的,他是摔下来的!
罗西尼曾说:『莫札特是我少年时期的偶像,成熟时期的渴盼,老年时期的安慰。』这句话将罗西尼的音乐观表露无遗。对既不知性也不感性的罗西尼而言,他的音乐完全是一种本能,与後天学习无关。他只在1806年进到波隆那成立於1661年的『爱乐学院』(AccademiaFilarmonica),跟马泰神父(Padre Mattei,1750-1825)修过4年课,所受音乐教育极其有限,文学修养极其匮乏,好的剧本对他像『乌龟吃大麦』,难怪他一点也不稀罕好剧本,他自己也说:『就是给我一张洗衣店清单,我也可以将它谱上音乐。』也由於他跟女人的关系只停留在肉体层面,因此虽然年轻时风流韵事不断,但他的歌剧里普遍欠缺深刻的爱情,这点让白辽士相当气恼。罗西尼一生不喜欢卖弄学问的人,也不喜欢学究式的创造,他认为音乐应该是一种『意念和表达』(ideal and expressive),而不是一种厂模仿仑汁二,他有句名言:『音乐只有两种。一种是好的,一种是坏的。除了令人厌倦的音乐,都是好音乐。』虽然罗西尼因为贪财接受过多邀约,使得他不得不在作品里七拼八凑、胡乱剪贴,甚至有三部歌剧使用同一首序曲的情形,但他的音乐永远都是那么活泼有朝气,有著温暖宽广的旋律与不容置辩的音乐性。
但罗西尼雅俗共赏的喜歌剧在当时德奥舞台轰动的实况的确不容忽视,就像咱们红透半边天的小天王周杰伦一样不可思议。怀念群星会时代老歌的老年人或喜欢校园民歌的四、五年级中年人,一定对他不知所云的歌词、咬字不清的唱腔、属而啷当的态度、蟑头鼠目的嘴脸感到不屑,但这只说明了你缺乏接受新鲜事物的雅量,一点也不代表你的品味比他高明。像舒曼就比较持平:『如果我们抵制罗西尼所有的作品,那就有失偏颇了,毕竟那些东西在一定程度上也启发了德国音乐家。』华格纳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可以制造人工鲜花的能工巧匠,他用天鹅绒和丝绸做成了花,涂上迷人色彩,用香水使花萼发出香味,就像从真花里散发出来的一样。』犬哲学家黑格尔(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1770-1831)也跳出来帮衬:『许多反对者鼓噪著说罗西尼的音乐只是一种空洞的、纯粹对耳朵的一种刺激。但是,如果更接近他音乐的旋律,你会发现它富於才智,对心灵及感情都很有冲击力,即便它没办法用严格的德国音乐理论来分类。因为他自由的旋律超越了剧本的限制,你要嘛停留在剧本上,对他风马牛不相及的音乐生气,要嘛就乾脆忘记剧本,去享受他那天马行空、插科打译的音乐。』或许读者还不懂黑格尔充满文字障的评论,但德国诗人海涅(ChristianJohann Heinrich Heine,1797-、856)把它说明白了:『神妙的大师,义大利的太阳,你的音乐之光照耀了整个世界!我那可怜的同胞们没看到你的深邃,是因为你用玫瑰把它遮盖起来了;他们觉得你的乐思不够庞杂厚重,那是因为你飞翔地如此轻盈,你装上了神的翅膀!』一向傲骨嶙峋的巴尔托克(BelaBartok,1881—1945)在听过罗西尼的厂摩西』(Mose)後,说的更露骨:『你们这些德国大师一韩德尔、巴哈,甚至你一贝多芬,都跪下吧!义大利来了!成功者来了!现在轮到罗西尼说话。
『音乐纪事报』(La Gazette Musicale)第22期(1820)有一篇夫名评论批评罗西尼的『灰姑娘』(La Cenerentola):『这位作曲家在这部歌剧中再一次旷过份地借用了他以前的作品』,但人们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做,甚至还非常愿意原谅他这么做,原因是他能够为人们带来如此惬意的消遣。』白辽士(Hector Louis Berlioz,1803-1869)一向厌恶(或者说嫉妒)罗西尼音乐的这种『娱乐效果』,他说:『音乐在义大利人而言不过是一种感官的乐趣…他们希望音乐就像一盘通心面,能够不经思考,甚至不需注意就可以立即被吸收。』他听过罗西尼的『塞维里亚的理发师』後,对罗西尼更反感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巴黎高尚人士圈内掀起的矿罗西尼狂热划让我愈发愤怒,因为我根本看不出罗西尼的音乐有什么可以跟葛路克与斯蓬蒂尼注十(Gaspare Spontini,1774—1851)大师作品相提并论的地方。他在旋律上的玩世不恭以及对戏剧表达和要求的马虎、他那反覆出现的华彩乐段、他那始终存在的幼稚的渐强和他那野蛮的大型喧闹场面都让我非常生气,以至於我在那部配器精当的伟大作品『塞维里亚的理发师』中都无法发觉他究竟有何高妙之处。我经常问我自己,怎样才能在义大利剧院许十—下面挖个雷坑,然後把剧院连同所有崇拜罗西尼的人一起炸上天去。』同样不爽罗西尼的还有伟大的德国作家霍夫曼(Ernst Theodor Amadeus Hoffmann,1776-1822),他把罗西尼斥为『滑稽可笑的坏蛋』。
罗西尼在挖苦别人的同时,也不忘幽自己一默。波隆那正经八百的乐评家们曾批评罗西尼违反许多作曲规则,罗西尼从不加以否认或辩驳,他跟身边的狐群狗党说:『如果我有时间多看两遍草稿,就不会有这么多错了。但你们也清楚,他们通常只给我六个星期写一部歌剧。而头一个月我总是在吃喝玩乐,像我这样年少得志的人就应该即时享乐,难道要等到我老掉牙时才享乐吗?在最後两个星期里,我每天早晨都写一首二重唱或咏叹调,晚上就急忙排练。你们说,我怎么发现的了伴唱部分的那一点点小毛病呢?』英国评论家路易斯·恩格尔(Louis Engel)认为饥饿与爱情都有让文人或艺术家妙笔生花的力量,他问罗西尼是不是也因为爱情或痛苦,激发他创作上的灵感。罗西尼用一贯的自嘲表情说出一段不为人知的事:『810年,我在赶写『摩西在埃及』(Mose in Egino)中的『摩西的祈祷』时,认识一位公主,她非常热情,有副好嗓子,经常和我彻夜长谈或唱二重唱。我拧不过她,只得陪她通宵达旦,为了补充体力,我弄了一些草药吃,在写g小调合唱那段时,我误把草药瓶当墨水瓶,把笔蘸满草药,结果在纸上滴出一块污渍,在我把污渍弄乾净时,瞬间有了把g小调改成G大调的念头。所以,如果你一定要问是什么启发我的灵感,那就谢谢那块污渍吧!』